決定接受委托後, 陸賢很快聯系了那位游戲公司的經理，確定今晚等全體員工下班後就去解決此事。

那經理姓郝，幼時祖母跟他說過不少關於鬼怪的故事，他也曾親遇到過幾件怪事，所以對這種外人眼裏的無稽之談深信不疑。

聽說公司裏發生的事情後，郝經理第一反應就是鬼怪作祟。未免鬧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，他第一時間就找到陸賢說明情況。兩人曾有過幾面之緣, 郝經理知道陸賢懂得捉鬼之術，就拜托他幫忙處理，事成之後有重謝。

郝經理談起此事時無奈居多驚慌略少, 陸賢了解到雖然電腦無緣無故開機已經持續了快一周，但公司內部並沒有任何員工受傷，知道就算那真是鬼也不是什麽厲鬼，因此同樣沒有著急。

這麽小的任務, 陸賢本想自己一個人前去，不需要浪費三個人的時間, 但陸征不同意。陸家奉行一切異類皆需除盡的原則，不論好壞一率斬草除根。然而在沒確認那鬼是否傷害過人之前，他不想讓陸賢濫殺無辜，畢竟能用愛感化就不要動用武力。

陸征輕笑著搖了搖頭, 系統不在他也遵守靈魂超度管理條例，可以說是非常敬業了。

陸賢不知道陸征是怕自己隨隨便便就去消滅無辜靈體，只以為他是好奇，也就沒有阻止。

等到游戲公司最後一人下班後, 只剩下監控室兩位保安留守，陸征他們在經理的帶領下走進大堂。頭頂的大燈還開著，整個公司除了安靜得沒有人聲外一切如常。

視線在四周轉了一圈，暫時沒有發現異樣，陸賢轉頭對郝經理說道:“如果你信得過我，就讓保安提前下班吧，免得等會兒看到什麽不該看到的東西，讓公司出現流言蜚語。”

“當然信得過，我馬上就讓他們離開。”郝經理連忙道，臉上是客套的笑意，“要麻煩幾位了，實在是這事太奇怪，害得技術部沒心思工作，否則我也不會這麽著急。”

經常自動開機的電腦就在二樓技術部，有一兩次技術人員修改游戲bug加班到很遲，親眼見到一旁關機的電腦屏幕中出現“正在開機”的字樣，可又確定沒有人按過開機鍵，心裏毛毛的，導致白天也無法安心工作。

陸賢道:“我明白，放心吧郝經理，我保證今晚過後貴公司就恢覆如常。”

郝經理最後又謝了幾句就走了，連帶著監控室的保安一同離開，整幢寫字樓只剩下他們三人。

幾人走上二樓，陸賢提議讓陸征和長生躲在一邊，道那東西出來後自己會馬上把它處理掉。

他拿出兩張符遞過來:“帶著這個，就可以看見陰界的東西，你們自己小心。”

陸征接過那符紙，發現是簡單模擬陰陽眼的術法，可以讓普通人擁有見鬼的能力，雖然只能維持五六個小時。

看樣子陸賢以為他們兩個是普通人來湊熱鬧了，陸征也沒解釋，只把符紙收進了口袋，但沒有使用，畢竟他和長生不需要外在輔助就能看到靈體。

夜深人靜，大燈小燈已經全部被熄滅，只有點星的月光通過窗戶照射進來，讓肉眼能夠看見技術部門的布置和裝飾。一排又一排的電腦，整整齊齊擺在辦公桌上，屏幕漆黑，並沒有開機。

長生低聲道：“阿征，好奇怪，我沒有在這裏感知到陰氣的波動。”

的確，陸征點頭。這個地方看似陰冷，但只是因為地理原因，實際上濕氣並不重，也沒有靈體出現時特有的陰氣波動。

長生眨了眨眼，疑惑道：“所以他是在做什麽？”

陸征看了眼正在四處張貼困靈符，同時和空氣鬥志鬥勇的陸賢，捏了捏長生的耳垂，忍笑道：“沒什麽，就是在提前做準備吧。”

然而陸賢的提前準備並沒有任何用處，淩晨兩點，正當他們等待得有些不耐煩時，其中一臺辦公桌上的電腦果然發出了電源啟動的聲響，自動開機了。

陸賢正有些昏昏欲睡，被這動靜嚇了一跳，他連忙看向一旁的困靈符，卻發現所有符紙都沒有反應。要知道，這種困靈符雖然不是什麽高端的法術，但只要有異物出現在範圍內，就會自動燃燒，啟動困靈陣法。

“怎麽回事？難道不是鬼怪作祟？”陸賢面色難看，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會出錯。

陸征摸了摸下巴，走近那臺電腦，發現它不僅自動開機，還連上了公司的無線網絡，鼠標也在無人控制下雙擊了桌面上的一個游戲快捷式。

“也許，對方只是沒有出現在我們這個空間，所以你的困靈符才沒有反應。”陸征道。

陸賢一楞，一時不知道該問他是怎麽知道自己用的是困靈符，還是問那鬼“不在這個空間”是什麽意思。

他剛要開口，卻見陸征從身上拿出一個模樣小巧的鈴鐺，晃動了幾下，清脆的鈴聲在寂靜的辦公室內異常清晰。

隨著這斷斷續續的鈴聲，陸賢發現，有什麽模糊的東西從面前的電腦屏幕裏鉆了出來，一點一點，煙霧繚繞，最後凝聚成人形。

呼啦，困靈符無火自燃，是那鬼出現了。

陸賢雙目圓瞪，顯然對這鬼是從電腦裏出現的感到非常吃驚，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，對方竟然是被自己一直以為已經沒有靈力的陸征引出來的。

然而出現在眾人眼前的那鬼卻比陸賢更加吃驚，嘴巴長大，幾乎可以塞進自己的拳頭，自言自語道:“奇怪，我怎麽可以從電腦裏出來了？”

陸征收起鈴鐺，反問道:“怎麽，你之前出不來？”

那鬼擡頭，陸征這才看清他的全貌，是個瘦弱的青年，戴著眼鏡，蒼白病態，但毫無兇惡之相。

他似乎好久沒和別人對過話了，聽見陸征的聲音嚇了一下，但眼神亮了起來:“是啊，應該有快兩年了吧，我就住在電腦裏，雖然只要有網絡我就可以到任何地方，但就是沒辦法從裏面出來。”

他看了三人一眼，語氣感激:“是你們救我出來的嗎？”

陸賢皺眉，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桃木劍，心道自己是來收鬼的，不是來救鬼的。他剛要舉起劍，陸征輕飄飄地看過來一眼，明明沒有任何動作，陸賢卻發現自己的手臂很重，擡也擡不起來。

靈力壓制！陸賢不可置信地望向陸征，這種感覺他幼年在陸家學習法術時曾在太爺爺身上感受到過，卻萬萬沒想到陸征竟然也能有這樣的靈力威壓。

陸賢咬牙，心裏難堪至極，本以為在天師的身份上自己怎麽也可以壓過陸征一頭，卻沒想到對方不僅恢覆了靈力，還比自己不知道高明多少倍。想到自己剛剛一直在他面前獻醜，他不禁一陣氣餒，臉色紅了又白。

見陸賢似乎放棄了想要直接武力解決的想法，陸征收回外放的靈力，轉而問那鬼道:“你怎麽會到電腦裏的？”

對方臉上的表情暗淡了:“可能是太寂寞了吧。”

原本這鬼叫魏方淩，小時候因為父親是個殺人犯一直被孤立，沒有親近的朋友，母親在他大學時生病身亡，他孑然一身，從一直長大的地方離開，到了其他城市發展。

因為計算機技術很好，他應聘到一家IT公司做程序開發，生活漸漸有了起色。可誰知道，他的家庭背景被發送到了公司的公郵，第二天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，對他指指點點，背地裏說了不知多少難聽的話。

“我那時候辭職回了家，整天沈迷網絡，覺得網上誰也不認識我，誰也不知道我的過去，有時甚至三天三夜不睡覺地聊天玩游戲。”魏方淩苦笑了下，“最後身體受不住，突發心肌梗塞死在了電腦桌前，不僅如此，我還被股莫名的力量吸進了電腦怎麽也出不來，所以這兩年來一直住在網絡裏。”

陸征猜測應該是魏方淩死前對網絡的執念太深，才會導致靈魂被那一個空間所吸納。

長生走到陸征身邊，一本正經地對魏方淩道:“既然現在你已經從裏面出來了，還有沒有什麽願望？沒有的話就自己轉世去吧，下輩子說不定能投個好胎。”

聽著這熟門熟路的話，陸征忍笑，長生跟著自己做了那麽久任務，套路學了十成十。

魏方淩的視線落在長生身上，不由楞了楞，覺得眼前這人的氣息有些古怪，又熟悉又陌生。

一般人看不出長生的異狀，但同為靈體的鬼就不一樣了。陸征換了個動作把長生擋在身後，嘴上卻說:“你已經死了，不該在陽間做個孤魂野鬼，確實該放下執念。”

一旁發呆的陸賢反應過來，知道陸征他們是想要超度那鬼，而不是直接將他打得魂飛魄散。他張了張嘴，口中的那句“一切鬼怪必須鏟除”卻怎麽也說不出來。

其實他也知道的，人有好壞，鬼亦有好壞，但陸家天師一切異類皆需除盡的原則卻讓他下意識忽略這點。陸賢看了一眼那鬼和陸征，心中糾結半晌，最後還是低下了頭。

魏方淩想了想，臉上的表情甚是迷茫:“我確實沒什麽執念，小時候一直在想，等我有能力就要報覆那些罵我打我的人，可後來又覺得，那樣我豈不是和他們一樣成為了自己討厭的人？”

陸征微笑:“因果循環，每個人做過的事都會為他的人生帶來影響，那些人也許已經為此付出了自己的代價也說不定。”

魏方淩道:“也許吧，反正我也已經不想知道了。”

長生見他表情放松似真的沒有執念，但卻又沒有要消失的痕跡，不由覺得奇怪:“那你是還有其他想做的事嗎？”

魏方淩摸了摸鼻子，點頭道:“對，我昨天剛在電腦上下了一款游戲，叫PUBG，想玩一把再走。”

“對了，剛好我們這裏四個人，可以一起四排，”魏方淩眼神發光，“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和人組隊玩游戲了。”

另外三人:“……”

這鬼，真是心很大了。

於是現在，陸賢莫名其妙地發現自己坐在一臺電腦前面，同其他人一起進入了游戲界面。他撇了撇嘴，心想他其實一點也不喜歡玩游戲，覺得這純屬浪費時間浪費生命。

不過很快，他就自己打臉了。

“唉唉魏方淩你別走，再來一局，這盤不算！剛剛我沒看見人，不小心死的。”

魏方淩:好……

“哎呀我去，大嫂，我知道你喜歡我哥，但這是游戲，他就算被人打趴地上了，你能不能別用身體去擋子彈白白送死？？？”

長生:不好意思……

“哥，拉我拉我！大嫂他血沒我多，沒我離你近，你能不能別跳過我去救他！”

陸征:抱歉啊。

最後，晨曦照進室內，他們四個終於心酸地吃了把雞。

陸賢伸著懶腰，舒服地嘆了口氣:“電子競技，果然不需要愛情。”

陸征&長生&魏方淩:……

魏方淩哭笑不得，看了眼窗外緩慢升起的太陽，最後道:“謝謝你們陪了我一晚上，我現在要走了。”

陸賢這才不好意思地撓了下頭，憋了半天說出來一句“走好”。

陸征和長生也沖他打了招呼說再見。

事情結束後幾人下樓，陸賢自認有些丟人，於是快步走在前頭，陸征和長生則緩步落在後面。

[叮，靈魂超度系統正在重新啟動，宿主您好，001很高興上線重新為您服務。]

[恭喜宿主額外超度C級靈體，獲得功德值獎勵2點，請查收。]

說完兩句系統自帶的語音後，001的聲音幽怨:[宿主，很高興地告訴你，由於您在休假期間超度靈體，系統已自動啟動“高級超度者任務分配”模式，您的假期即將結束。]

手腕處的卍字發出淡光，有些輕微的灼熱。

我怎麽不知道還有這回事？陸征無語了片刻，問道:“那這假期還剩多少天？”

[回宿主，預計還剩三天時間。]

陸征松了口氣，三天時間，足夠了。

他們此時已經走到大堂，沒有開燈，但光線已經足夠明亮。陸征站定，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枚翡翠戒指，是陸母交給他，說是陸家給兒媳準備的，讓他什麽時候有空送出去。

陸征想，雖然他和長生拜過堂成過親，但那到底是前世的事了，而且那時長生還是“沈睡”著的。所以這一世，他要重新給長生一個婚禮，不需要盛大，但至少完整。

將戒指套在長生左手無名指上，不大不小剛剛好，通透的翡翠襯得長生的手指更加纖長白皙，陸征低頭親了親，輕聲道：“套牢了。”

長生知道戒指的含義，從陸征手裏接過另一枚，套到他左手相同的位置。

他眼裏是星辰、是曙光，含笑道：“你也一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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